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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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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鶴齋中氣氛是山雨欲來,門外烏壓壓跪倒了一片,衛瑉鷴被衛瑜鹔一路入宮就送到了皇帝這裏,禦醫給診斷說是腰上一處刀傷,肩上一處箭傷,還落進水裏泡了好久,高燒不斷,若不是被慧光大師兩帖藥吊住了小命,只怕早就香消玉殞了。

龍顏震怒,直摔了兩個汝窯的金貴瓷器。

周氏安撫著說:“陛下息怒,當務之急是要查清楚怎麽回事。”

皇帝稍稍壓下怒氣:“忠武將軍何在?”

忠武將軍就是衛瑜鹔,他也是個性子奇的,按說他老子是一品齊王,他是嫡出世子,出生爵位就套他頭上了,怎麽也不必去軍營中掙軍功,但他就是棄文從武,憑借一身本事,年紀輕輕位列正四品忠武將軍。

“末將在。”衛瑜鹔一撩甲胄跪下,他看著也是宸寧之貌,加之多年從軍一身氣概,在人群中當真是極耀眼的。

周氏拿眼睛去看這個年輕的世子將軍,衛瑜鹔二十有五,正是前途光明的好兒郎,周氏微微恍神,只想起她早夭的大兒子,大皇子與這齊王世子同年出生,可惜不足半個月就夭折了,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取一個。

如果她的大兒子還活著,怕也有這麽大了。

“說。”

“末將在山下守衛,掐紅拼死來報說六殿下山中遇險,末將立馬派人去救,卻只在永安河邊撿到六殿下的玉佩。”說著呈上來摔成兩瓣的銘佩,上好的羊脂玉佩,端正刻著‘奉’字,還是她定封號的時候皇帝大筆一揮親筆題的字。

“山中不見六殿下影子,末將只得沿河一路追尋,沒成想在河裏撈上來崇雲王爺身邊的常隨潘江,潘江言崇雲王為救六殿下避到了溥善寺,派他來行宮報信,不能想卻又遭遇仇殺,他身受重傷被丟進永安河,讓末將手裏的人撈了起來。”

皇帝微微轉頭,這事還能牽扯上崇雲王?

果然,那邊北堂曜出列跪下,一身白衣上沾滿泥土草屑,他本就生得面白瘦弱,看著臉色倒是和榻上昏迷的衛瑉鷴一樣虛弱了:“臣......臣在河邊救下了六殿下,殿下當時精神還好,只說有人追殺,求臣救她,臣也沒多想,直想著溥善寺方丈慧光大師通曉岐黃,和臣下有幾面之緣,便帶著六殿下暫避進了寺中。”

溥善寺皇帝倒不甚清楚,但見角落裏站著個一身粗布僧衣的老和尚,想必就是溥善寺的慧光和尚了,聽這法號略一沈吟:“護國寺的慧明法師與大師是......?”

慧光雙掌合十:“阿彌陀佛,慧明師兄與貧僧師承錦空大師,乃是師兄弟。”

錦空大師是南朝前任國師,整活了一百零二歲,十年前剛剛坐化而去,南朝皇室歷來尊佛重道,皇帝的眼神柔和了下來:“大師原師出名門,多謝大師出手相救,否則奉康這孩子兇多吉少。”

慧光不敢接這話:“貧僧只是略施了兩帖草藥,是皇上龍氣凜然護佑得六殿下平安。”

皇帝見這老和尚講話不卑不亢,也不居功,心下倒是覺得不錯,“大師謙虛。”慧光只又合手一禮。

松鶴齋外匆匆回來了李有福的大徒弟,那也是個伶俐的,只悄悄兒去了李有福身邊將事情一一稟告,李有福看一看臺階上皇帝的神色,把話在腦子裏滾了一滾才開口,“啟稟皇上,刑部來報,那荷意......找到了。”

荷意是端妃身邊指派去衛瑉鷴那的宮女,按說不應該有問題,可偏偏整個小築裏就丟了她一個,實在惹人懷疑,提藍被勒死在凈房裏,仵作說兇器約莫是巾子類的女子用物。

羽林衛扭送上來一個捆得結實的婢女,正是荷意,幾個嬪妃面面相覷,尤其是德妃更恨不能上去揪著她領子問清楚,荷意嘴裏的布被拿下,猛地嘔了一口鮮血,將松鶴齋外的青石板染上了一朵血花。

皇帝看過來一眼,德妃氣道:“你這宮婢好大膽子,你主子性命犯險你卻不知所蹤得逍遙自在!”

羽林衛的領頭那人跪下道:“回娘娘,末將發現這荷意的時候她正乘著馬車要往北邊去,包袱裏全是金銀細軟,足有五六百兩,想是要畏罪潛逃。”

一個三等宮婢一月不過三兩白銀,要湊夠六百兩銀子至少要十六年,這荷意看著也才十六七歲,哪裏來的這多錢財?

“咳——”荷意猛地又吐出一口鮮血,那血花直噴到了王昭儀腳下裙角,驚了她一驚,這荷意出事後為怕殺手註意到她竟殺了提藍躲在凈房,等那些個殺手走了才跑來她這裏,奉康公主出了這麽大的事身邊的婢女卻不知所蹤,何況荷意是她安插過去的人,如果被發現勢必要引火燒身,於是她讓身邊宮人假意送荷意出去實則借機殺人,可她怎麽會被羽林衛抓了回來......

她心裏有些慌亂,下意識去找女兒,衛瑉鴦還在禁足,並不在身邊,五公主衛瑉鴦一直是個性子沈的,是王昭儀的主心骨,這下主心骨不在身邊,王氏有些站不住腳了。

“奴婢......奴婢招,都招......”荷意受了很重的內傷,五臟六腑俱痛得厲害,她趴在地上絕望地喊:“王昭儀!娘娘為何要殺奴婢!奴婢明明......只是奉命行事!”

“咳!”說著又是一口鮮血吐出,幾乎快沒了氣息。

羽林衛回道:“末將帶人追上荷意的時候看見她正被兇手掐住脖子,制住幾人後才發現,那要殺荷意的兇手,是......昭儀娘娘身邊的人。”

王昭儀眼睛猛地瞪大!

德妃也不敢置信地一下看向她,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看過來,王昭儀撲通一下跪下:“陛下!嬪妾冤枉!嬪妾沒有指使人去殺荷意,這荷意是端妃娘娘送去六殿下身邊的,與嬪妾有什麽關系!?”

“恐怕不是吧。”齊充媛小聲地說:“嬪妾記得,荷意從前是明華殿侍弄花草的宮婢,因著種花手藝極好,嬪妾還和五殿下借過她去養宮中那株綠梅,沒成想才三四年倒是到了端妃娘娘的宮裏......嬪妾還當娘娘也是愛花的......”

明華殿,五公主衛瑉鴦住的地方。

皇帝忽然想起長春宮那開得特別好的幾叢白梅,當時還因著這個誇過端妃打理得好。

王昭儀狠狠剜了齊充媛一眼,齊氏這話直接把矛頭指向了她的女兒,其實哪裏爭辯得過呢,宮中宮人都是有造冊登記的,人員變動一查就知,王昭儀癱坐在地,心說這殺手真不是她派去的啊!她在長春宮裏插一個眼睛不過是為了知己知彼而已,誰知道荷意被端妃直接撥給了衛瑉鷴,而衛瑉鷴又遭了這破事!往常她也不算是個好人,能把臟水潑到長春宮的機會真是一個都不會放過,可這事她真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!

“嬪妾不是!嬪妾沒有!嬪妾不知道!”

王昭儀是真慌了,皇帝看她那樣子還有什麽不清楚的,所有兒女中他最寵愛奉康,而王昭儀出的平康和江昭媛出的嘉康和奉康三個年紀都差不多,小時候還是三個粉團子的時候他每每只抱著奉康,如果因為這個為她引來了嫉妒,倒是皇帝的錯了。

可不論如何姐妹之間起了殺心也未免太過毒辣!皇帝的眼神涼涼,心頭更是涼涼,王昭儀抖得跟篩糠似的,渾身都覺得涼涼。

“王氏,朕只問你,荷意是你指去長春宮的?”

王昭儀急了,砰砰磕頭:“是,可是嬪妾只是......”

“夠了!”周氏大喝一聲:“素日在宮中你與端妃就不和,本宮不是不知道,本想著家和萬事興小懲大誡便罷了,望你能改過自新,豈料你不思悔改,又做下這等錯事!?”

皇後此時出聲,只把責任推到她一人頭上,顯然是要保下衛瑉鴦的意思了,王氏瞪大了眼睛。

認?還是不認?

“王氏,你也是做娘的人,六殿下和五殿下年紀相仿,眼看也到了擇一個好人家的時候了,你怎地就忍心在這種關頭做出這等惡毒的事!?”

擇一個好人家......

這是皇後對她的承諾?

王昭儀聽出來了,心下悲涼又覺得有一點點慰然,只希望周氏說話算話,五殿下不要因為她受到牽連就好......

“嬪妾......知罪......”

滿堂嘩然。

皇帝登基的時候雖然才二十有五,但身邊人卻不少,除去皇後、敏勤貴妃,賢德端淑四妃以外就只有王、江二人,都有為他生兒育女的功勞,只是宮中日月長得很,坐上了殊榮位置久而久之人心慢慢也開始腐朽了。

王氏入王府的時候才十四歲,她是南邊兒來的秀麗美人,也曾有極好的顏色,最是溫柔婉約不過。十八歲為他生下平康的時候他去看她,她當時多高興啊,溫柔小意極了,只說這輩子能為他生下孩子已是最滿足的事了。轉年他登基,冊封了母家有從龍大功勞的賢德端淑四妃,將她放在四妃之下,九嬪第一位的昭儀位分,本以為她能滿足了。

皇帝登基已經快二十年了,近二十年位分沒變過,想必她也心有不甘吧。

“傳旨。”皇帝深吸了一口氣不看她,擡頭,望著松鶴齋院子裏種著的老松,“昭儀王氏,德行不端,包藏禍心,念其侍駕多年,又生有平康公主之功勞,準其入陳懷庵修行,此生......便不回宮了吧。”

滾燙的淚水滑落,滴在青石板上,王氏的頭重重磕在上面:“嬪妾......謝主隆恩......”

有人來扒去她的昭儀華服,嵌金頭面,她楞楞地,轉頭高高看去,德妃站在臺階上面無表情,皇後小蹲恭送皇帝離去,端妃剛從內室出來,眼睛倒是哭得紅腫,眼神卻沒有半點悲傷,賢妃垂著眼,捏著帕子輕按臉頰,這些女人......與她鬥了大半輩子的這些女人......

王氏想起原來的那位淑妃娘娘——依稀記得姓孟,也是個精彩絕艷的女人,盛寵的時候皇帝幾乎日日去她宮裏,最後呢,被扣了一頂殺害六皇子的帽子打入冷宮,不到半年就沒了。

是啊......是啊......她的這些老對手,哪個是簡單的呢。

消息傳到衛瑉鴦耳朵裏的時候,她正跪在小築中誦經,堂中掛著慈悲的觀世音菩薩,煙氣繚繞,映著她面容不甚清晰,她俯下身子叩拜菩薩,內心倒是淡淡地。

“本宮知道了,多謝公公。”

她望向菩薩,雙手合十。

母親……兒臣會為你報仇的。

奉康公主,衛瑉鷴,她的六妹妹,咱們這就開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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